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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（第1页）

草莽之雄朱元璋草莽之雄朱元璋（18）

文字狱背后的心态

自家卧榻之旁，岂容他人安睡？君主专忌，满脑子&ldo;权力斗争&rdo;，原是很正常的心态和思维方式，也不独朱元璋如此，虽然也许风格不同，不一定采取朱元璋的&ldo;残酷斗争，无情打击&rdo;的方式。比如宋太祖赵匡胤，就比较偏爱耍心眼儿、旁敲侧击的办法，众所周知他所上演的令手下大将石守信等&ldo;杯酒释兵权&rdo;的好戏，我还从邵雍之子邵伯温所撰《邵氏闻见录》读到如下故事：

太祖即位，诸藩镇【拥兵一方的节度使们】皆罢归，多居京师，待遇甚厚。一日从幸金明池，置酒舟中，道旧甚欢。帝指其坐【座】曰：&ldo;此位有天命者得之。腾偶为人推戴至此，汝辈欲为者，朕当避席。&rdo;诸节度皆伏地汗下，不敢起。帝命近臣掖之【掖下搀起】，欢饮如初。

这场面很生动，完全是赵匡胤一流的行事做派，朱元璋学不来。朱元璋擅长的是刻毒狠辣。然而，风格不同，手法各异，目的与动机却没有分别‐‐‐都在于制权。

仅就这一层而论，在某种意义上，朱元璋再血腥、再不择手段，也都是权力这玩意的题中之旨。固然有人愿意打抱不平，说忠臣见戮如何有失公道，但换个角度想又大可不必；说到底在权力场混，就是一件你死我活的事，你要朱元璋讲&ldo;仁义道德&rdo;他怎么讲得了？历史上许多谋篡的事例摆在那里，许多由于&ldo;心慈手软&rdo;而败亡的事例也摆在那里，权力之争、权力之防的本质就是《红楼梦》里的那句话，&ldo;乌眼鸡似的，恨不得你吃了我，我吃了你&rdo;，怎么讲&ldo;仁义道德&rdo;呢？

因此朱元璋剿灭元宿勋臣，手法凶狠了些，但对专制统治而言，又算不上什么新东西。他的，真正富有&ldo;个人特色&rdo;的，其实在文字狱方面。

文字狱当然亦属古已有之，孔子做鲁国司寇时诛少正卯，汉武帝为李陵事腐司马迁，嵇康以&ldo;每非汤武，而薄周孔&rdo;的罪名被司马氏集团所杀，都是有名的例子，历代朝臣因言获罪、被贬被谪更屡见不鲜。

那么，为什么还说文字狱是有朱元璋特色的？第一，明初文字狱之惨烈，之集中，前所未见。过去虽然也有文字狱，但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像朱元璋这样频频兴起，三天两头就搞一次，简直像是着了迷似的。第二，以往文字狱虽然同属以言获罪，但都有重大思想、政见分歧为由头为背景，而借专政压平之；到了朱元璋这儿，相当多的文字狱，竟然谈不上任何思想、政见的分歧，纯粹变成了一种捕风捉影的文字游戏，只因秉政者对某句话乃至某个字眼生出异想天开的想象与猜忌，就丧心病狂地施以杀戮。

前面说到朱元璋的成功处，是较诸元末乱世诸豪强他能礼贤下士，吸纳和信用读书人，比较好地解决了知识分子问题。这是他的英明处，到底他是一个识大体的人，知道知识分子不用不行，不用不能成大事。然而，这仅是他同知识分子关系的一个侧面，而完整地看，他对知识分子的态度是：一方面为我所用，另一方面深为防范，甚至怀有天生的疑惧。

这就又说到他作为皇帝的那个特殊性：泥腿子皇帝。由赤贫一跃登上大宝，贵之已极，但社会身份和地位的这种天翻地覆，并未将先前低微的文化身份和地位同时抹去。他虽一直很努力，恶补文化，从目不识丁到能写能读，已相当不易，不过与幼读诗书的知识分子比，他对文化的掌握仅属皮毛，&ldo;门外汉&rdo;的感觉大约是难免的。他对打仗很在行，对权力斗争也很在行，在这两方面他有充分自信，且不惧任何人；可一旦遇到文化、语言一类事，他就发怵，觉得里面道道太多，曲里拐弯，稍不留神就会中招儿。事实上，在这一点上朱元璋曾吃过不少亏，有的还近乎耻辱‐‐‐其中自有故事。

焦竑《玉堂丛语》载：

国初，郊祝文有&ldo;予&rdo;、&ldo;我&rdo;字，上怒，将罪作者。桂彦良进曰：&ldo;汤祀天曰：&lso;予小子履。&rso;武祭天曰：&lso;我将我飨。&rso;儒生泥古不通，烦上谴呵。&rdo;众得释。{32}

草莽之雄朱元璋草莽之雄朱元璋（19）

同一事，《明史》亦有记载：

七年冬至，词臣撰南郊祝文用&ldo;予&rdo;、&ldo;我&rdo;字。帝以为不敬。彦良曰：&ldo;成汤祭上帝曰&lso;予小子履&rso;；武王祀文王之诗曰&ldo;&lso;我将我享&rso;。古有此言。&rdo;帝色霁【雨云收散谓霁，比喻开颜】曰：&ldo;正字【桂彦良，官&ldo;太子正字&rdo;】言是也。&rdo;{33}

那时，每岁都要在专门日子里在圜丘举行祭天地大典，其间有祝文，而这种文字是由文臣负责起草，因为祭典的主角是皇帝，祝文自然要依皇帝的口吻来写。结果朱元璋发现，祝文里面居然有&ldo;予&rdo;、&ldo;我&rdo;这样的称呼，而不用皇帝自称时专用的&ldo;朕&rdo;，这岂非大不敬？于是大怒，就要降罪祝文的起草人。这时，他的文字秘书桂彦良赶紧过来悄悄解释：作者这么写，系用古典……原来，朱元璋这个大老粗，丝毫不知皇帝称&ldo;朕&rdo;，迟至秦始皇时代才发明，而最早在汤武时代，古王也是以&ldo;予&rdo;、&ldo;我&rdo;自称的。他白白闹了笑话，却又发作不得，一定很窝囊，好在贴身秘书及时提醒、遮掩，总算没有当众露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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